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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从记事儿起，张瑜就是一个喜欢观察动物的孩子。但这样喜欢动物的孩子，童年的时候却是个胆小鬼，并不敢和自然接触，连“捉蜻蜓”这种其他(qítā)小孩(xiǎohái)眼中的常规操作都怕得要命。学着别的小伙伴做了抄网的张瑜，很快就掌握了捕捉(bǔzhuō)技巧并成为(chéngwéi)这群孩子中捉蜻蜓效率最高的，但如何将蜻蜓从抄网中取出来，却让(ràng)张瑜犯了难，“我不敢直接伸手抓，只能用手在(zài)外面隔着纱网捏住蜻蜓翅膀，然后另一只手伸进去，这样一里一外配合(pèihé)着，将蜻蜓左右翅膀合在一起(hézàiyìqǐ)，然后夹在手指间，确保它不会乱扑腾了才敢往外拿。” 这样的(de)恐惧可不只针对蜻蜓，张瑜(zhāngyú)说，他童年时更害怕的是蟋蟀：为了加入胡同里的斗蛐蛐儿队伍中，张瑜鼓起勇气准备(zhǔnbèi)捉几只蛐蛐儿饲养，然而，“捕捉蛐蛐儿的过程对于我(wǒ)来说确实(quèshí)十分(shífēn)煎熬，因为它总会蹦，每一跳都(dōu)会让我心里一激灵。”等到做了罩网，不用再徒手捕捉，却又因为看到了蛐蛐儿的腹面而觉得恶心不已，“当我抬起罩网时，它那肥胖(féipàng)惨白的腹部和大腿尽显无余。顿时，我心里一股恶心喷涌而出，恨不得把前天吃的东西都吐出来！想不到蛐蛐儿腹面给我的视觉感受竟会如此不爽！” 大雪(dàxuě)后，等候拍摄绿头鸭的张瑜。（张瑜，北京师范大学生态学硕士，自然科学(zìránkēxué)绘图师，生态摄影师，现为《博物》杂志插图主管） 喜欢看动物(dòngwù)，却不敢碰动物，这两种纠结的情绪(qíngxù)缠绕了(le)童年时的张瑜很(hěn)久，一直到有一天中午放学途经农贸市场，张瑜发现了放在路边的两大筐雏鸭。扁扁的小嘴，像胶皮船桨一样的脚蹼，“看到它们第一眼时，我(wǒ)的心就被萌化了。”自此开启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养(yǎng)鸭子的经历，两只雏鸭的到来，消融了他对(duì)靠近动物的恐惧之心。两年前，张瑜出版了《那些动物教我的事：一位自然观察者的博物学札记(zhájì)》，写下了自己与观察较多的几种动物——鸭子、松鼠、刺猬、螳螂相识相知的故事。这段童年对动物的“害怕”经历，也被他写入其中。 《那些动物教我的事：一位自然观察者的博物学(xué)札记》 版本：商务印书馆 2023年5月(yuè) 因为格外喜欢动物，张瑜走上了一条和动物有关的人生(rénshēng)之路，从中学起，他就开始在野外观鸟，后来(hòulái)如愿就读北京师范大学生态学专业鸟类学研究(yánjiū)方向，再后来，就职于《中国(zhōngguó)国家地理》杂志社《博物》编辑部。因为常年致力于观察、记录城市(chéngshì)动物生活，他还曾发表过演讲《我的城市丛林故事》。是的，在张瑜的眼中，我们所居住的北京，就是我们亲近自然的最佳(zuìjiā)场所。 本文内容出自新京报·书评周刊5月30日专题(zhuāntí)《放下(fàngxià)手机我们还能玩什么？》的B06版。 我对动物有一种普遍(pǔbiàn)的热爱 新京报：在《那些动物教我的事》里，你讲述了很多自己观察(guānchá)(guānchá)身边动物的经历(jīnglì)，比如提到你很小就开始观察野鸭。在你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，你是如何开始对动物感兴趣的？父母在其中起到过一些引导(yǐndǎo)作用吗？ 张瑜：我是(shì)一个比较特殊的(de)(de)个体。自打记事，我就对(duì)动物特别着迷，一直到现在，其实我还真没见过像我这么(zhème)着迷的——尤其是对动物的形象。比如我喜欢鸭子。我养鸭子的时候，恨不得能眼不错珠的一直看着它。我是看不腻的。养鸭子，养螳螂，在当时看来都有点不务正业。父母和我说，如果你能保证学习成绩没问题，就可以(kěyǐ)弄这些。为了达成我的目标，我就会(huì)更主动地去学习。他们没有阻止过我什么，只是给了我一个限定。 新京报：你(nǐ)小时候最喜欢去什么地方观察动物？ 张瑜：当时只有(yǒu)动物园，还有农贸市场。我喜欢这个东西，不是因为它是几级保护，它有多(duō)珍贵，或者它是什么明星物种，它在这个圈里多么有名。我就完全是对(duì)动物有一种普遍的热爱。 我们家原来住的那个地方虽然不是农村，但守着河边有(yǒu)养羊的，我就非常(fēicháng)愿意看羊(kànyáng)。什么动物我都愿意看，哪怕是墙角落一只(yīzhī)苍蝇，我就看它怎么梳理头，怎么搓翅膀，怎么搓手，我感觉非常有意思，在这当中，我体会到了个人能获得的一种快乐。 当时的(de)宣传或者大人的一些指引(zhǐyǐn)可能也影响了我(wǒ)，实际上左右了我的兴趣偏好(piānhǎo)。比如动物园里比较出名的是斑马、长颈鹿(chángjǐnglù)、犀牛、大象、狮子、老虎、熊猫，到动物园就想看这些所谓的“明星”。看上去像是大人带着我看这些，我就看这些，但其实也是我自发地想看，这可能是人与生俱来的对猛兽的一种敬畏，是人类的通性。当然(dāngrán)，除了喜欢看猛兽，我还很喜欢看鸭子(yāzi)。但随着年龄的增长，我就慢慢不挑物种了。 新京报：说到观察，昆虫也是我们身边很容易观察到的动物，但很多人(rén)对昆虫都有(yǒu)一种恐惧心理。应该如何克服这种恐惧心理呢？ 张瑜：先让(ràng)孩子自主地去(dìqù)看一些昆虫，然后再进行选择(xuǎnzé)，大人先别灌输虫子可怕，虫子恶心什么的(de)。一旦灌输了以后就(jiù)很麻烦了，烙印在孩子的头脑里边，就很不好去清除。所以即便大人不喜欢虫子，可是如果想培养孩子，让孩子建立兴趣的话，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——比如说别弄有毒的虫子——让孩子去观察观察，看有没有喜欢的，比如有的喜欢瓢虫，有的喜欢蝴蝶，有的喜欢蜻蜓。找(zhǎo)一个类群(lèiqún)喜欢的之后，通过观察这个类群，再逐步(zhúbù)地衍射到其他的类群。比如像我，我是先弄的螳螂，因为螳螂捕捉(bǔzhuō)其他昆虫，我就养其他各种昆虫。我发现其他昆虫也很好玩，我就开始观察蝗虫，观察蝉，然后涉及的范围越来越广。厌恶感就慢慢淡化(dànhuà)了。 小(xiǎo)䴙䴘的“三国演义” 新京报：在(zài)咱们北京(běijīng)，有没有一些适合孩子初入门的自然观察地点推荐呢？ 张瑜：天坛观鸟吧。天坛的鸟类我拣出名的说：常驻这边(zhèbiān)(zhèbiān)的乌鸦比较多。冬天的话，是(shì)观察雀鹰(quèyīng)比较理想的一个地方——因为这边的雀鹰相对来说不是那么怕人了——这里几乎是我首推(shǒutuī)的冬天观赏小型猛禽(měngqín)的地方。雀鹰虽然是猛禽，相比其他鸟种要敏感一些，但经过这么些年，它已经慢慢(mànmàn)适应城市，适应公园的游人了。还有戴胜、灰椋鸟、红嘴蓝鹊、珠颈斑鸠……天坛的斑鸠非常多，所以冬天雀鹰会在这里常驻。 春秋(chūnqiū)过境(guòjìng)的林鸟非常多，要一一列举出来(chūlái)，可能有几十种。比如四月底到五月下旬，有各种柳莺、翁、鸲、鸫、鹀。天坛相当于一个城市绿岛，基本过路的柳莺都会落在那里歇脚，形成比较大的密度。在这个季节(jìjié)，特别是五一前后，听柳莺的歌唱是非常舒爽的。进入到六月是繁殖季，在这里的大部分是留鸟，还有一些夏季候鸟(hòuniǎo)。除了灰喜鹊、红嘴蓝鹊，灰椋鸟、乌鸫也非常常见，还有金翅雀(jīnchìquè)。 晨光中(zhōng)城市中的灰喜鹊。张瑜 摄 喜鹊、灰喜鹊、红嘴蓝鹊，这三个鹊类，然后大嘴乌鸦，还有戴胜、珠颈斑鸠等，都好辨别。我觉得凭着孩子的(de)(de)认知(rènzhī)能力(nénglì)，这些鸟基本是看一眼就不会忘了，因为它们的特征太明显了。在游园的过程中，孩子可以反复看到这些鸟类强化记忆，基本一趟游园下来，能认识差不多(chàbùduō)10种鸟。 新京报：在你的观察经历中，有没有发生(fāshēng)过一些有趣的故事？ 张瑜：因为距离的(de)原因，我(wǒ)现在去奥森（奥林匹克(àolínpǐkè)森林公园(sēnlíngōngyuán)）比较多，我现在并不以观鸟为主，我主要观察自然物候，更多的是观察细微行为的差异或者记录生活史。具体而言，我经常跟踪一个个体，一个家庭，或者一个小的群体，跟踪它们一年四季的变化。 小䴙䴘打架(dǎjià)。张瑜 摄 我曾经写过一个小䴙䴘“三国演义”的(de)故事。小䴙䴘是(shì)一种小型水鸟，观察点在(zài)沉水廊道的两侧。有三家小䴙䴘以人工建筑小桥还有廊道为区隔，作为它们地盘的界限，各自独占一方。当然相互之间也会(huì)有渗入，比如b家可能会过来a家的地界(dìjiè)边界偷吃(tōuchī)——毕竟它们各自的家园都不算大，食物资源有限(yǒuxiàn)，有时候就会出现偷盗行为——在人家地盘的资源里(lǐ)寻找猎物(lièwù)。小䴙䴘以鱼虾和水生昆虫为食，在鸟类繁殖的时候都会有一个领域，这个领域它们是严格守卫的，不允许其他同类进入。如果被同类进入，它们会有反抗，有防御，打不过被对方入侵就只能自己跑了——相当于这个地盘被别人占了。 新京报：这些(zhèxiē)活动范围的边界有没有一些标志呢？ 张瑜：因为这个水域结构比较(bǐjiào)复杂，中间有游人走(zǒu)的路，就相当于把两个水面分开了。这是一种(yīzhǒng)形式。还有比如说小桥也是一种。小䴙䴘们通过这种形式大致圈定领地，如果是比较大的水面，它们会各占一方。作为观察者(guāncházhě)如何(rúhé)判断呢？就是(jiùshì)判断它们在哪个地方“打(dǎ)架”打得比较厉害，而且在这个地方常有“战局转换”——比如在这个位置东侧，a打b逃、西侧则是b打a逃，基本上这个地方就是它们领地的边界。 新(xīn)京报：小䴙䴘是如何“打架”的呢？ 张瑜：动物行为都有一套程序，跟咱们人类(rénlèi)打(dǎ)架一样，通常情况下它们不是(búshì)先动手，是先“吵架”——警告，吵得不行了(le)再打。比如会先用(xiānyòng)叫声，还有一些短距离的冲刺行为警示对方，如果对方还不走，就在水面上噼里啪啦地乱抽、乱踩、乱啄，有时候还会潜到水下继续打。 孩子对自然(zìrán)的理解会更深刻一些 新京报：你对观察(guānchá)生活在城市之中的各种小动物很有经验，特别是观察鸭子、刺猬、松鼠等。比如绿头鸭就是(jiùshì)咱们北京的优势(yōushì)鸟类物种，你有一些观察地点推荐吗？ 张瑜：绿头鸭在北京的分布非常广，像(xiàng)圆明园、颐和园都可以观察鸭子，还有北海、陶然亭，有比较大(dà)的水面都可以。 松鼠的(de)(de)(de)话，天坛、颐和园、香山、植物园都(dōu)可以。零基础的观察者，我建议在它们数量最多、最活跃的时候去，这样(zhèyàng)遇见率会很高，不会有挫败感。因为一年四季，动物有它们不同的生活(shēnghuó)节律(jiélǜ)，种群数量也是有变化的。比如春季，是松鼠种群数量最低的时候；夏季(xiàjì)虽然是繁殖期，但(dàn)(dàn)夏季太热，它们的生活以歇伏为主，在树上一趴就是三四个小时(xiǎoshí)，所以也不容易看到。但进入到秋天，特别是八月底，以及整个九月都非常好见到。这个时候小松鼠已经长大了，非常活跃，而且它们从早到晚一直忙碌着收集食物，想看不见都很难了——除非闭着眼。我们可以在最容易看到的时间段积累一些观察经验，再逐步渗透到其他季节来丰富自己的观察。要不然一上来就选择冬季或者夏季，很容易挫败。 刺猬(cìwèi)比较敏感，但在一些老的(de)小区都有(yǒu)，可以(kěyǐ)在晚上出来溜达，看一看。刺猬和人的活动时间有一个错峰，如果小区人特别少，它白天(báitiān)就可以出来。如果小区里人多、车多(chēduō)，它就有可能半夜12点以后(yǐhòu)，人真正进入睡眠以后才出来。在食物需要比较大的时候，它白天也会出来。但在普通小区里看刺猬，尤其是夏天(xiàtiān)晚上，可能看一下(yīxià)就完了。如果长时间观察它，首先蚊子咬就很麻烦。孩子们如果感兴趣，可以在各自所在的小区，找一个相对安静的时间段，在小区里溜达溜达，如果听到草丛里有沙沙的，走动摩擦草的声音，可以留意看一看，一般情况下都能见到。 在小区里，刺猬和黄鼬是比较主要的(de)，其他就是流浪猫。很多小区会喂流浪猫，喂猫点有很多猫粮，刺猬跟黄鼠狼都会去吃。如果没有投喂流浪猫的，刺猬就会挖土里边(lǐbiān)的虫子，比如金龟子、蚯蚓吃。当然，在小区观察黄鼬比较麻烦(máfán)，因为黄鼬动作太快(tàikuài)，而且它怕人。可能人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，就光看见一个(yígè)身影跑了。 新京报：有(yǒu)一些观察建议吗？ 张瑜：建议(jiànyì)就是不投喂、保持距离。现在公园里很多人投喂，咱们先不说对它健康影响(yǐngxiǎng)怎么样，这首先对它的行为影响就比较大(dà)。所以我的建议就是不投喂，静静观察就好。 观察(guānchá)什么呢？孩子也好，大人也好，其实都(dōu)喜欢看动物吃东西，这是(zhèshì)一件非常(fēicháng)享受的事情。比如小䴙䴘，觅食行为非常复杂(fēichángfùzá)，可以看到(kàndào)它们吃什么，怎么(zěnme)捕捉不同的食物，什么时候需要潜水，什么时候吃饱了，吃饱以后有没有洗浴，洗浴的顺序是什么？洗浴完以后怎么梳理？它在什么地方(dìfāng)梳理羽毛，怎么睡觉。观察它日常的行走、坐卧、吃喝拉撒，这都是很(hěn)有意思的。动物为什么比植物吸引人？就是因为它会动。所以观察它们的行为都会非常开心。而行为当中，觅食行为又是动物生活中的一个大项。比如观察小鸭子，看它怎么吃，怎么逮蜻蜓，看它是不是会逮鱼？在不同的水域，它采用什么样不同的方式(fāngshì)去觅食。 新京报：带(dài)着孩子进行自然观察，需要做哪些准备呢？ 张瑜：我觉得思想上的准备(zhǔnbèi)大于物质(wùzhì)上的准备。比如说特别想今天认识多少种鸟，看到多少种鸟，这样目的性(mùdìxìng)太强，这个要(yào)求有点太高，就比较容易失落。所以要以一颗平常心，看到什么都可以，比较“佛系”，进行游园式的观赏。特别是对于零基础的初级观察者，保持这样的心态可能会更随性、更坦然一些。装备上没有什么特殊。可以准备望远镜以及必要的图鉴，尝试(chángshì)着对照辨别(biànbié)一下是哪些物种。 新京报：很多人在带孩子(háizi)去各种(gèzhǒng)场所之前，可能会进行一些知识性的讲解，也有一些人比较佛系，基本是等待孩子自主发现。在你看来，这种知识性的讲解和孩子们的自主发现，哪(nǎ)一种会更好一些？ 张瑜：我个人和别人的(de)学习方式不太一样。因为我不愿意问别人，就(jiù)愿意自己去(qù)记、去查、去看、去想，所以我挺建议发挥孩子的主观能动性，而不是让大人去灌输这是什么，那是什么。我觉得没必要一上来就要求孩子在多长时间(duōzhǎngshíjiān)内(nèi)认识多少种鸟，看到鸟类要讲清楚它们的差异……这些定性有点像应试教育，我个人不太推崇。我推崇的是一种比较自然(zìrán)的方式，先建立人与自然(rényǔzìrán)之间的情感(qínggǎn)，让孩子自己去看，自己去发现，自己去感受，有问题回来慢慢查证或研究，再带着问题进入下一次的观察。家长只需要和孩子们一块去走走，去看看。这样一次次滚动下来，我觉得孩子对自然的理解会更(gèng)深刻一些。 校对/薛京宁 柳宝庆(liǔbǎoqìng)